昔日的保险业航母美国国际集团(AIG)就要沉没了吗？

　　美国东部时间2月25日晚，华尔街传出消息，AIG可能将在本周末召开会议，讨论将其一分为三或者一分为四的方案。

　　“目前来说，应该把AIG的财产拍卖掉并出售出去。它是一个大黑洞，让AIG继续活下去已经越来越困难了。”Eric Salzman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Eric曾在瑞士信贷、法国巴黎银行、房地美及贝尔斯登等知名金融机构任重要职位。

　　传闻分拆是因为另一消息——据报道，在3月初，AIG可能会公布新的四季报，亏损数字将有可能高达600亿美元，这将是美国财经史上最大的单一季度公司损失。

　　尽管有美国联邦政府的强力注资，AIG这艘往日的保险业航母，还是被按揭贷款证券市场的整体崩溃而拉动，进一步向解体的深渊滑去。

　　分拆与再求援

　　据内部知情人士的消息，AIG可能会把自己分拆成四部分——AIG的亚洲业务会成为一个单独业务单元，AIG的全球人寿业务也将单独成立一个公司，美国部分的人寿保险业务是第三部分。剩下的AIG其他业务，包括产生大量亏损的金融业务部门(AIGFP)，有可能将成为单独的第四部分。

　　如果周末AIG真的如同消息所述的那样进行了分拆的话，那么这种分拆的方案更类似于之前财长盖特纳“好银行、坏银行”方案的个案应用。

　　同时，有消息说，AIG在与美国政府谈判，希望将之前美国政府所注资产生的400亿美元优先级债券，转成400亿美元的普通股。通过这种简单的“债转股”模式，AIG的资产负债表上可以“减负”一点。

　　“400亿美元的债券转股票对纳税人没有太大的损失，因为现在美国政府已经持有AIG 80%的股权，从债权转换更多的股票，也只是左口袋到右口袋。如果AIG最终破产，那么即便债券也是收不回来的。” Thomas，一位华尔街资深的金融咨询公司的CEO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他的公司为华尔街上最大的银行和保险公司提供金融咨询服务，所以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

　　从2008年下半年开始不到6个月的时候内，AIG已经接受了一共3次、总计高达1500亿美元的政府注资。这一次，AIG很有可能会再一次向美国财政部伸出求援之手。

　　目前，在AIG的资产负债表上，总负债已经达到2329亿美元，而总现金只有1475亿美元。AIG每股价格仅为46美分，总市值12亿美元。与一年前相比，其市值蒸发了99%。

　　在拆分以后，AIG是否还会有更多让美国政府发愁的亏损发生？究竟要多少政府注资，AIG这个曾经全球最大的保险公司，才能最终存活下来？

　　“现在的财长盖特纳是当时美联储纽约地区的负责人，他应该为对AIG的监管失误负责。” Eric Salzman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

　　为“鬼镇”保险

　　AIG的巨额亏损，如果去掉很多术语和细节，可以用一个相对简单的故事来描述。

　　“AIG的业务其实并未超出其保险业务范围。它们所销售的各类CDS(信用违约掉期)产品，本质上就是各类证券产品的保险业务。” 华尔街资深CDS衍生产品专家楼武疆这样告诉记者。

　　打个比方，这就像是华尔街上的人们，决定开工建设一个崭新的“新市镇”。在新市镇建设的时候，有大量的“砖块”从各地购买了过来。在近20年的建设时间里，有大量的新房建成。楼房建成后，开发商们向来自全球的业主们出售了这些“大楼”。而为了保证自己购买的资产的价值，业主们纷纷向保险公司购买了“保险”。如果楼房出了问题，那么保险公司将会赔付业主们的损失。

　　在这个故事里，美国全国各地产生的总计10万亿美元的房贷就是“砖块”，一幢幢的“大楼”就是按押贷款证券化产品(MBS)。而AIG就是那个保险公司，它所销售的“保险”，就是信用违约产品(CDS)。

　　从2006年末开始，形势发生了逆转。“砖块”出现了问题(次贷危机)，这使“大楼”出现了裂缝，楼价一落千丈，不少发展商纷纷倒闭。

　　对于业主来说，他们之前从AIG手上购买的“保险”此时就派上了用场。大楼的市值(Mark-to-Market)每一次下滑，AIG就需要向业主们承担相应的损失。整个华尔街“新市镇”高达10万亿美元的MBS市场，现在已经成为“鬼镇”，而曾经接到“新市镇”最多订单的保险公司AIG也随之沉沦。

　　“因为当时AIG担保的那些资产证券化产品，信用评级公司给的评级都是很高的。如果数量不大的话，AIG就赚不了多少钱。”前美联储经济学家张霄玲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

　　“为了有利润，AIG把这一块规模做得非常庞大，总面值超过数千亿美元。AIG的亏损基本上全部都是从这儿来的。其实它别的业务，比如人寿保险、市政债券保险等都是很健康的业务，都在盈利。”张霄玲说。

　　风险敞口到底有多大？

　　据AIG2007年底的数据，在CDS产品上，AIG担保的总金额高达5273亿美元。也就是说，在最差的情况下，这也就是AIG要赔付的最高金额。

　　除CDS产品之外，AIG还销售了另外一种“保险”——基于公司贷款的CDO产品。

　　AIG在整个CDO产品的风险敞口高达784亿美元。据2007年年底AIG自己做的最差估计，784亿美元CDO所带来的损失将达到112亿美元。而当时欧洲房贷按押贷款的违约率仅为0.03%。

　　更致命的是，除了AIG的金融产品部门“贩卖保险”以外，AIG的人寿保险部门还同时购买了大量的MBS(房贷证券化)产品和CMBS(商业房产按揭贷款证券化)产品。据AIG2007年年底数据，整个2867亿的投资包里，CMBS 占4%，MBS占了27%。以此计算的话，AIG人寿保险在这两块资产上的风险敞口也达到近890亿美元。

　　“保险公司投的资产，放在资产负债表上，它们是持有到期。持有到期意味着到期之前，按照会计准则，是不需要每天都按照市价来计算的。投行是每天按市价来重新估值它的投资组合。某天一旦价格下跌，投行当天就反映出来了。但是保险公司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一位美联储的经济学家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

　　据AIG 2007年底的数据，这一块已发生的损失达到35亿美元。但是还有80亿美元的未实现损失(减值损失)。据AIG预测，会有近17%的该块资产下调评级。

　　“很多MBS债券的实际价格是无法确定的。”楼武彊说，“不少债券公司自己在资产负债表上的价格是80美元，而市场上的价格仅有50美元。而且这50美元很多并非是真实的成交价格，仅是用少量拍买方法测试出的市场意向报价。”

　　楼指出，大部分购买了MBS和CMBS的银行和保险公司都不愿意将这些债券卖出去。因为卖出去的话，各家银行和保险机构将会在资产负债表上出现重大损失，很多银行很可能就会因此而资不抵债。这就是为什么财长盖特纳的坏账银行无法推行的道理。

　　也就是说，AIG手上的这部分890亿美元的资产现在市价到底值多少，恐怕连AIG自己都说不清楚。

　　“现在整个美国的经济衰退在加剧，失业率还在上升，你可以想见未来MBS市场的状况。所以对于AIG来说，他们未来还会有多少损失，其实是无法统计出来的。”Thomas说。

　　“AIG是一个黑洞，没有人知道未来还会有多少损失。”在诸多接受本报记者采访的华尔街专业人士中，这已经成了他们的一个共识。

　　由于违约风险上升，AIG提供信用违约掉期的许多抵押贷款证券和公司债价值大幅缩水。AIG的交易对手纷纷要求其提供抵押品——通常是现金或者国债。这对AIG来说，又是一个新的伤口。

　　本来保险商信誉好的时候，交易对手一般不会要求拿钱来做抵押，“但是现在AIG信誉不好，别人就有权力要求它拿钱来做抵押。” 一位曾经在雷曼和瑞士信贷担任过董事总经理的人士说，“AIG把钱抵押出去之后，手中的现金就流失得特别块。”

　　据几位业内人士的说法，光是高盛和美林，就从AIG拿到了数十亿至数百亿美元的抵押品。也就是说，美国政府对AIG的部分救济款，进入了AIG的交易对手的手上。

　　“交易对手”的风险

　　“CDS 产品市场目前最大的风险，就是交易对手风险。”美国德勤公司监管与资本市场咨询部门经理李粤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李粤曾在房利美担任资深分析师。

　　所谓交易对手风险，就是指作为保险销售商的AIG如果破产倒下的话，所有从AIG手上买了“保险”的人，理论上都将得不到赔付。

　　“实际上和AIG签合同的基本上都是投行——以高盛、美林还有德意志银行为主。但这些投行已经采取了别的措施来避险，比如知道AIG很可能会垮，所以又买了AIG本身的CDS，以进一步避险。”美联储的一位经济学家在接受采访时说。

　　“所以AIG垮掉对投行的冲击有多大，我觉得不一定。AIG出问题已经有半年多了。出问题后，这些银行经过计算，说如果AIG垮台了，CDS就报废了，这样会损失多少钱，他就会把这一部分可能的损失转移，再去买别的CDS，比如从摩根大通买CDS，来保AIG。所以投行会把这一块风险分散。”

　　据DTCC 2009年2月20日的数据，目前压注AIG将出现信用违约的合同已经达到5310份。为AIG违约而保险的总名义金额，已经达到459亿美元。

　　“AIG的命运究竟如何？我估计还是要看政府觉得AIG垮掉对市场的冲击到底有多大。”前述美联储人士这样分析，“半年前政府不让它垮掉，现在政府也不会让它垮。这主要是一个信心问题，如果AIG垮了，对市场的信心打击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