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油价的暴跌、金融结构的缺陷、反政府的声音，使得俄媒体惊呼俄罗斯这个静静的港湾已经“一夜回到1998年”。俄罗斯的未来走势到底如何？

　　嘉宾：

　　中国社科院东欧中亚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邢广程

　　中国社科院上海合作组织研究中心秘书长 孙壮志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王正泉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 陈玉荣

　　问：随着国际原油价格跌破40美元，俄罗斯经济10年来首度出现负增长。对于依赖能源收益为支撑、经济增长模式单一的俄罗斯，油价起伏将给俄经济带来怎样的影响？

　　邢广程：国际油价的下降对俄罗斯消费经济以及俄罗斯生活水平产生了灾难性的影响。在一段特定时期以资源的开发和输出作为俄罗斯克服危机实现复兴的必要手段是自然的，但将这种模式固定化和长期化对俄罗斯是一种不利的选择。2008年俄罗斯金融危机充分地说明，俄经济增长模式和战略选择有很大的问题。

　　王正泉：俄产业结构单一，经济增长主要依赖能源的大批量出口。普京就任总统8年间，随着国际油价大幅攀升，俄经济也连年快速增长。但随着近期油价的暴跌，俄经济开始出现负增长。与此同时，资金大批外逃、失业现象与日俱增等问题也十分严重。不过，油价下跌只是一种短期现象，随着世界经济的逐步复苏，俄罗斯将再次获得经济增长的强大动力。

　　陈玉荣：普京执政8年，俄罗斯经济实现了持续增长。普京经济奇迹的重要原因是受益于国际油价的长期暴涨。能源产业是国民经济的重要支柱，俄GDP的1/3来自能源经济。由于国家经济严重依赖能源，油价的下跌对俄罗斯经济的影响是灾害性的。在金融危机、油价下跌的双重打击下，俄许多大型能源企业都陷入资金链中断、债务沉重的困境。

　　问：截至今年1月31日，俄罗斯共背负外债4650亿美元。仅2009年，俄银行和公司就需偿还本息近1400亿美元。最近，卢布也大幅贬值。您认为外债问题会成为俄经济中的“命门”吗？

　　王正泉：目前，俄黄金外汇储备世界排名第三，手中仍握有4000亿美元，储备基金和福利基金也约有1800亿美元，这是抵御金融危机的重要保障。俄罗斯也正在作出外交努力，帮助银行和企业取得新的国外贷款，以减轻偿还外债的压力。最近，俄罗斯还从中国获得总额250亿美元的贷款。总之，外债问题有可能得到缓解乃至解决，不至于会扼杀俄罗斯经济。

　　陈玉荣：眼下的巨额外债对俄经济发展构成严重阻碍。2000年俄罗斯也曾债台高筑，外债一度占GDP的89.5%。但随着油价高企，2006年俄基本偿清所欠债务。此次债务有别于2000年的外债，背负债务的是企业。不过，俄经济实力已显著增强，积蓄了大笔的黄金外汇储备和联邦稳定基金，国家抗灾能力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巨额外债有可能左右俄外交走向，俄罗斯有可能再次陷入向西方求助的被动局面。

　　孙壮志：在目前俄罗斯的外债中，主要是银行和企业的债务，国家的债务多数已在前几年财政状况好时偿清。由于外债中的近一半要在2009年底前偿还，而银行和公司大都失去了偿债能力，俄政府将面临极大压力。若企业倒闭，政府的财政收入必将锐减。不过从目前救市措施来看，努力防止卢布大幅贬值，扶持中小企业，增加社会投入，通过拉动内需来稳定经济，能够取得一定的效果。

　　问：2月，在美国政府提出新的外交政策后，俄罗斯表示愿意同美国就双方共同关心的问题恢复全面谈话。面对金融危机席卷全球、国内经济持续衰退，俄罗斯政府展开的新一轮外交将呈现哪些特点？

　　陈玉荣：在全球金融危机蔓延的背景下，俄罗斯的外交走向必将带有浓重的经济色彩。全面加强同独联体国家关系是俄罗斯外交的第一优先方向。借用经济杠杆经营独联体历来是俄罗斯对外政策的重头戏。改善同美国和欧洲大国关系，增进经贸合作对俄外交意义重大。此外，巩固同欧盟国家，特别是同德、英、法等传统伙伴的经济合作也将是俄罗斯外交的优先方向。加强同亚太国家的合作是俄对外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

　　孙壮志：金融危机对西方的打击同样沉重，这对俄罗斯是一个难得的机遇。因此，其新一轮外交仍兼具进攻性和务实性。首先是继续巩固其战略空间，保持在独联体地区的掌控地位；其次是希望分化西方阵营，谋求在国际事务中更大的发言权；第三是继续使用“能源武器”，利用油气外交实现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目标；第四是注重对外合作，对欧盟和美国的友好表示善意回应。

　　邢广程：如果金融危机的影响越来越大，俄就不得不进行外交上的收缩、延缓对国际战略目标的迫切追求。其调整的幅度取决于俄罗斯克服经济危机能力和水平。首先俄罗斯必须与外部世界进行沟通，共同应对国际金融危机。其次，俄罗斯自身经济实力的降低，也客观上阻止了俄大踏步向国际社会拓展的速度和规模。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俄强硬外交会变得柔和一些。

　　问：近来，俄罗斯国内出现反普京的声音，有评论认为梅德韦杰夫也比以往显得更加独立。舆论认为，金融危机的影响已由经济层面蔓延到政治层面。未来俄罗斯政局有可能发生变化吗？

　　孙壮志：现在来看，经济危机还未真正酿成社会危机乃至政治危机，“梅普”组合也没有出现明显的裂痕。金融危机对普京来说是“双刃剑”，处理不好则威望下降，但如果采取强力措施整顿经济秩序，甚至让经济发展在质上提高一个层次，普京头上的光环会更加耀眼。普京政治上的选择余地还比较大，真正需要关心的是，避免俄社会矛盾进一步激化导致局势失控。

　　邢广程：从“梅普组合”的实践上看，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俄政治双核心运转正常，配合默契。最近在如何应对日益严重的金融危机却听到了梅德韦杰夫对政府的批评之声，当然批评政府不等于是批评普京。但金融危机的不断蔓延对“梅普组合”确实是一个未曾预见到的政治难题，而且又与国际金融危机紧密相连，存在很多不可控的因素。

　　王正泉：普京的威望很高，反对派微弱的声音不可能对其构成威胁，也不会引起政局动荡和社会动乱。至于“梅普组合”的执政模式，也不会受到影响，两人的合作基础十分牢固。虽然风格有所不同，对一些问题的处理方法也会有差异，但可以断言，“梅普组合”在梅氏总统第一任期内绝不会改变。最大的可能是撤换个别应对金融危机不力的政府官员。